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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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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 (一)

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 (二)

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 (三)

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 (四)

【王凯水仙/诚川】Yesterday Once More(五)





「确实是水很深很浑啊,几年前联邦政府一连串扫荡跨国有组织犯罪的行动,不但成功起诉定罪数名墨西哥毒枭,洪门、青帮的重要帮会领袖,甚至还揭露了市、州议员伙同帮派透过收购房产洗钱、图利的贪渎案件,这部分的案件,到目前甚至还在审理当中呢。」杨威利啧啧数声,再度发问:「唐教授在您的书中也提到华人政治人物和帮派之间,或者说黑道和白道之间暧昧不明、渊远流长的关系,就这个部分,能否请您多谈些?」

「早期的华人移民以华工为主,并没有像美国上层社会政治世家的积累,要想竞选,只能靠在华人社群中的人望,所以政治人物和缘起于华工结社的帮会关系紧密,甚至有些早期的政治人物本身就具有帮派背景的。当然,帮派领袖想要洗白这是个老话题,我想大家多少也都看过相关主题的电影,不管是从商还是从政,也都需要和台面上的政治人物维持良好的关系。」唐川低下头,声音沉下来,手指无意识地摩梭著手中的档案。

打印出的一行行英文墨迹犹自烂然,纸面的边角却已经因多次来回翻阅而起毛、泛旧,手指缓缓拂过那些墨字,便像一寸寸抚摸过将被荒烟蔓草给淹没的辉煌遗迹。

「不过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总是水乳交融的,毕竟是利聚而来、利尽而去,利益冲突的时候,两方也能随时反目成仇,台面上的政治人物有各种公权力的手段能把帮派逼到墙角,帮派手头上也握着对方最怕曝光的把柄,足以终结政治生命的涉黑证据,两方的博弈,往往也就左右了华人帮派转型的机遇。」

「这种两方发生矛盾的时刻,也是警方介入的最好机会吧?听说那次能够起诉这么多黑白两道重量级的大人物,所使用的证据,有许多是来自於洪门、青帮帮派内部,非常详实,我的几个记者朋友猜测,资料应该是从知情的内鬼身上洩漏的。狗咬狗,一嘴毛,这些大佬、议员大概都没有想到,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。」到底是八卦之心,人皆有之,即便是NPR的大记者,此时正经的声调也有些遮不住的好奇。

那已经过了时的旧日文化的秘密,入口就录在他手下的遗迹里,考古的热潮曾几何时已经散了,只剩下他一个自命的守门人,紧守着最后一点秘密。

如今有一个迟来的探险家,兴致勃勃地想来探问,试图发掘可能的遗珠,破译对大众来说神祕的铭文。他可以做一个善心的受访者,也可以做一个尽责的守门人,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了。

唐川轻轻阖上了档案夹,声音仍然沉著得不带任何情绪:「警方的侦查工作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,很抱歉,这我就无法和你讨论了。」




眼见同行的致公堂兄弟中枪倒地,唐川本能的想着要去扶人,其他三个人已经掏出枪围上来,把明诚和唐川挤在中间,闪进一旁店家的遮雨棚下:「狙击手!」

尖叫声已经在后头响起,明诚没有回头,直接发号施令:「这里离协会近,回那里去!」说着拉了唐川就跑。

尽管已经杀气腾腾地大喊让路,仍然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路人把一行人挡得不得不慢下来。唐川见明诚边跑还边抬头四望,似乎是在搜寻还有没有潜伏的杀手,便反手换自己拉住明诚,只专注看着前方带他前进,尽量保持不和其他人跑散了队形。

眼见该转弯的街角已经在眼前,迎面却转过来一群唧唧喳喳的年轻游客,在街角站定了研究地图,和明诚唐川一行人撞著正著。

刚要挥手赶开那群游客,忽然又是一声闷哼,眼前的一个游客肩膀上爆开血花,人群一下尖叫起来,慌乱地四散奔逃,混乱中唐川被人用力一撞,退出了好几步,正晕头转向,人群里伸出一只手臂扯住他:

「跟我走。」

那是明诚的声音。

唐川紧紧抓住那只手不放,另一手奋力拨开人群往前挤。



其他三个人已经被挤散,下坡路上只有明诚拉着唐川往下俯冲,小街昏暗窒默,明诚的皮鞋磕在水泥地的声音一声急过一声,两旁楼房的阴影虎视眈眈地压在他们身上,唐川不由自主地边跑边抬头,徒劳地想辨认是否还有其他的埋伏。

「你看不清楚的!专心看路!」明诚眼明脚快地踢开路上的纸箱子,免得唐川一脚绊倒,得一路滚到百老汇大道上。

「喔。」唐川刚转回视线,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下面街角传过来,一群人影随即自转角现身。

还来不及想是敌是友,明诚已经转身扑过来,一手把他的头压进胸口:「小心!」

几声枪响,挡住唐川的盾牌跟著震了一震,却不停顿,搂紧唐川身形一偏,侧进一旁清洁通道开口的后巷。

「你快走!」明诚说着手中一推。

唐川脑中正被那枪声炸得轰轰乱响,看明诚脸上变色,回身就要去扛明诚的手臂,被明诚闪开了。他不肯放弃,又去扯他袖子:「你不能一个人在这里,能走吗?」

明诚脸色惨白,皱紧眉显是正在忍耐,却还是点点头,唐川只能看到有暗色的液体从他鬓边耳际流下来,却看不清背上伤势,可当下一秒都不能耽搁,只能扯住他往前奔跑。

狭窄昏暗的后巷里视线不良,加上每栋楼的后头都有垃圾子车停著,还算是便於躲避,明诚在后以攻为守,连连开枪挡住追兵的前进,唐川在前躲躲闪闪地带路急奔,勉力压制焦灼的心绪,在脑中搜索中国城的地图。

忽然灵光一闪,唐川猛地拉开一扇没什么标示的后门,拉着明诚窜进去,反手就把门锁给转上了。

后厨房里点心蒸笼的余热、和著各式生鲜原料的气味扑面而来,令唐川的胃一阵翻搅,料理台前穿着西华酒楼制服的工作人员全都向面带仓惶的他看来,明显都戒备了,明诚在后头沉声:「我们下去,后头人有枪,守着门。」

不等工作人员应声,唐川已经拉开旁边一扇不锈钢门,拉着明诚往下奔去。



一下到地下的贮藏室里,唐川就要把明诚按下察看伤势,一边要掏手机给致公堂的人打电话,让他们来接人。他这里焦急,明诚却不肯合作,脚下步伐不稳却不停下,带着唐川在货架中绕行。

地下的收讯不好,且楼上要是给人强攻进来,待在原地不动就是坐以待毙,还是赶紧从这地下通道脱身的好。唐川明白这道理,只能忧心如焚地让明诚带着他,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拐角前进、找到墙上的密码锁,解锁开门穿进另一个贮藏室,再往下一个隔门找去。

上世纪三零年代的禁酒令时期,许多铺面楼房的底下都私下扩建有这样的地下室,彼此连通,便於贮藏和运送私酒,等到禁酒令结束,这些彼此连通的贮藏室有些就把门给封死了,只做个別商家的仓储使用,但也有些保留下来,成了帮派走私使用的秘道,这地下通道就像个米诺陶的迷宫,进得越深,越难追踪,若不是熟知全貌的人,根本无从知晓哪个暗房里头藏着什么,更不可能知道进去的人走往何处,又会从哪栋楼钻出地面,若是遇到警方侦查,那就闷上门一把火把货给烧了,剩下的残骸凭当时的技术,榨不出几分证据。

唐川也就是和明诚进过一次货,因而知道在西华酒楼的后厨有个入口,但至於该如何逃出生天,他一无所知,只能依靠明诚。

黑暗的地下通道里除了明诚沉重的呼吸声音,再没有別的声响,明诚的手心冷冷地渗著汗,湿滑得难以紧握,唐川也不敢用力,只能把手指穿进明诚的指间交握住,默默地跟著他小步奔跑。

脑袋里仿佛还回荡著刚刚的枪响,混著心跳声,使得耳膜发胀。唐川想回忆刚才那些人的样貌、想思索究竟是谁动得手,但是窄小深暗,不见五指的地下通道里,全是嗡嗡的共鸣声,一阵大过一阵,让人头脑发晕,一点思考的空间也没有。

若不能思考,他便再无所长,还能做些什么?

明诚和黑暗一样沉默著,只是手指收了收,紧紧包裹住唐川。



终于推开另一扇后门,看见另一条后巷,唐川觉得时间仿佛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,但是抬起手表一看,也不过是五六分钟的事情。

看了看后巷尽头能望见的街景,唐川确定两人已经远离刚才那个街区,快到金融区的边缘了,不禁长吁了口气。

明诚在他身后侧靠著墙打电话:「嗯……地底下出来了……暂时没事……嗯好,知道,先避一会儿等你消息……那先这样,你那边也多小心。」

唐川这里确认完四下没有立即性的危险,转身便要去查看明诚的伤势,他这时总算能组织点语言了:「你怎么样?还能撑一会儿吗?我们能去医院吗?还是有別的地方可去?」

明诚不稳地深呼吸了一口气,给了唐川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:「我没有大事,放心。」说着拉了唐川的手,让他戳了戳自己胸膛。

衣物下头还有厚实的陷落感,唐川愣了一下:「你穿了防弹衣?」

明诚点点头。

仿佛身体里所有力气都被瞬间掏空,唐川感觉自己松了口气,却紧接着又是一阵晕眩,颓然地靠到墙上:「我怎么会没想到……」

怎么会没想到呢,若是真的中枪,怎么可能还有体力穿过长远的地下通道,只是他关心则乱而已……

明诚侧倚著墙,探头看着唐川的脸色,看了一会儿,忽然笑了一声:「要没穿防弹衣,哪敢随便给人当肉盾啊,我看起来这么有勇无谋?」

应该是轻松调笑的话,唐川却觉得刚刚空了的身体里熊熊烧起一把无名火,他忍了又忍,才没伸手揍明诚,只是瞪着眼睛吼他:「混……混蛋,这么行、这么行怎么不站著让他们练靶!反正他们要找的又不是我!」

唐川翻脸,明诚眨眨眼,皱起眉,露出一点忍痛不禁的样子:「是是……我不行,刚才差点都呼吸不过来了。我这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,背上不知道淤成什么样了,还是赶紧把你送回去,好找人给治治……」

一见明诚露出痛色,唐川那股无名火瞬间就熄了,赶紧去扶明诚:「现在还有哪里是安全的,还是去我那边先待一会儿吧……」

正说着话,后巷口一个车影缓缓滑过去,顶上的红蓝警示灯划了一圈。光线直扫进巷子里。

不好,要是被警察发现明诚身上的枪、还有中弹的背心,那就扯不完了!

唐川心头一窒,反身就扑到明诚身上,把明诚推到墙壁和垃圾子车的角落中间。

明诚背上受痛,闷哼了一声,唐川却不松手,一手搂紧明诚,边扯直了风衣领子,把明诚整个人罩进阴影里面:「藏好。」

话才刚说完,巷子口便传来有人的喊声:「旧金山市警,那边的两个,手举起来站到灯光底下!」

唐川没答话,一手搂着明诚,直接找著了嘴唇毫不客气地啃上去,另一手捧住了明诚的额侧,仿佛激情难耐地蹭著他的额角、发际。

明诚嘶痛的低声全淹没在啧砸的唇齿碰撞之间。

唐川并不因明诚的痛呼而放松,反倒更加用力地封住明诚的嘴唇吸吮,含浑地低声:「装像点。」

明诚愣了一瞬,喉咙深处应了一声又像笑、又像叹的声音。

下一刻,唐川风衣下的腰被一把扣住,整个人贴到明诚身上,明诚的舌带着力撬开紧贴着的唇,飓风般辗过唐川的齿列,卷住他的舌。

背后就是逼近的警察,前头还有未知的威胁,更远的地方还有学术圈的条条框框,世界把他和明诚堵到一个肮脏阴暗的夹缝里,连思考的空间都不让留下。

也罢,所有想得起来的,都已经想过了,也没什么好再想的了。

唐川闭上眼睛,投入那个难辨真假的缠吻中。

角落两人纠缠难舍的样子被那边看在眼里,逼近的脚步慢了下来,搭挡二人忍不住相视而笑,有些尴尬,也有些莞尔的意思。

再开口,那边警察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松不少:「旧金山市警,例行临检,请站到灯光底下,出示证件。」

唐川慢吞吞地放开手,还像怕对方羞赧一样,先把人按在肩头上,才转过头。

看清楚往他们走来的人,唐川被攫紧的心\脏松了。

不但赌中了,这比他能预估的状况还要更好!

清了清喉咙,唐川堆起一个笑容:「戈梅兹警探。」

「喔,喔……是川啊!」看清楚暗光下唐川带着薄红的脸,警探有些反应不过来,但是手上已经慢慢下了枪膛,收回枪套里:「你们……怎么会在这里?」

唐川顺着话头,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:「刚吃完晚餐,多喝了两杯鸡尾酒,就……」

「你们刚才……没有看到、听到什么可疑的情况吗?」警探看着平常出入警局总是得体自持的高材生,此刻发丝、衣著都有些零乱的样子,还是有点难以置信。

唐川的表情完全不明所以:「啊?我们刚才……这个……没注意……」说着好像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人。

警探偏头看了看,唐川怀里的人软软的埋在他胸前,看不清相貌,只是鬓角的发梢凌乱,似乎真是不胜酒力,又或者是纵情难耐。唐川看见他探头察看,更是赧然地笑了笑,配合地轻搂住了人,遮住了他更多视线。

旖旎的气氛让警探也有点脸热,赶紧板起脸,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:「刚刚附近才发生了枪击案,你们还在这里乱来,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」

唐川亟力表现出吃惊的表情,结结巴巴:「什么!那、那……我们现在……」

警探挥挥手:「赶快离开,別在路上逗留了,嫌犯还在逃,你们在这里太不安全了。」顺手又指了反方向的巷口:「从那边走吧,那边清查过了。」

「好好好,我们马上走,谢谢。」唐川如临大赦,脸上却不敢放松说着,一边假做帮明诚整理衣物,等警探二人稍微走远了,才搂着人自反方向离开巷子。



小公寓里,唐川支著薄方巾包着的冰枕,贴在明诚赤裸的背上。明诚专注地在即时通讯软体中与人交谈,一语不发。

本来已经到了中国城的边缘,因而反倒离唐川小公寓不远,两人一路快步,倒是无惊无险地过去了,只是明诚青白的脸色实在不好,刚才半真半假的激吻一场,回过气来,唐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於是回家路上,两人皆是全程沉默。

脱下衣服,唐川忍不住抽了口气,明诚的背上三块艷紫色的瘀青,周围花瓣一样散开由深到浅的紫红色血晕,唐川回想着课堂上读过的资料,虽然防弹衣能吸收部分子弹的冲击力,当下的冲击仍然能让人当场失能、休克的,明诚究竟有多大的意志力,连中三枪还能够拉着他一路逃命……

想得心里五味杂陈,唐川心软心酸得不得了,话都不会说了,直等到手边定的闹钟响了,才如梦初醒地小心移开冰枕,低声道:「好了。」

明诚应了一声,缓慢地移开身体,刚才中枪所受的冲击,仿佛到此时才发作出来,他看起来相当疲倦,穿衣的时候动作迟缓,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。

重新整理好仪容,明诚终于恢复了一点平常沉著的脸色,对唐川说:「想知道什么,你问吧。」

既然人让他问了,唐川也不再忍著:「你早就知道会有袭击了吗?」

「这是符合逻辑的做法,鸟尽弓藏、兔死狗烹,谭议员不会喜欢一个能动摇凯哥决定的敌对份子一直待在他身边。依照目前的情势,我在他们眼中的利用价值也出清了,那就该是时候换人了。」

唐川皱眉:「难道他们不怕得罪凯哥,大家一拍两散吗?」

明诚冷笑:「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也看得出来,邹大为是準备好软的不行就来硬的,只要少了我这个主战派,他们手上掐著周超和帮里头的生意,也不怕凯哥不低头。」

唐川回想了一下西华酒楼午餐当天的情况,周凯确是在勉力地两边安抚,点点头:「可你既然知道,难道都没有準备对策吗?」

明诚下巴指了指脱在一边卡了弹头的防弹背心,对唐川一笑:「这不就是对策吗?」

唐川愣了一下,难以相信明诚所说的对策就是这么一个守株待兔的被动形势,思路再转过一个弯,顿时有些恍然:「难道今天我们……是故意让他们有机可乘的?」

明诚露出淡淡的笑容:「他们要是不动手,局势一直僵著,我们反倒毫无办法。现在他们撕破脸了,还留了这么好的证据,我们就好把警方和DA拉进来了。说到底,司法机关可不是他谭家开的,他们能用,我们就不能?」

「这也太冒险了……」唐川一想到这种自伤八百引蛇出洞的做法,再想想刚才的场面,背上又再度渗出冷汗:「再说,就算真的立案,你怎么确定警方他们就会真的认真调查?毕竟他们那都是明路上的,抓你们都还来不及了,」

明诚伸手把防弹背心里卡的弹头挖出来,仔细检视著虽然变了型,还能稍微看出磨尖了的弹头,没见死里逃生的侥幸,倒是露出个狐狸一样的狡诈微笑。

「没什么事是不担风险的,看值不值得而已。这几颗子弹虽然不一定能扯到明面上的人,但我们要抓着不放闹起来,牵制住冈萨雷那边,还是可以的。没了暗地里的爪牙,台面上的庞然大物就好对付多了。」明诚说着,神色严肃起来:「只是无端把你牵扯进来了。」

唐川摇头:「是我自己要跟著的,现在想起来,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跟著去开会,今天也暗示了要我离开,是我完全没听懂……不过你至少也给我件防弹衣啊……」

明诚的眉头陡然皱紧,声调拉高:「你以为我没想过吗?他们最近监视我监视得紧,一有风吹草动让他们知道我心里有数,这计画就进行不下去了。但要是要把防弹衣给你,能不给你解释会发生什么事吗?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生命威胁,我没有把握你这个没受过训练的人能不能泰然处之,偏偏又不能明着赶你走!」

见明诚烦躁的样子,唐川正想说点什么,明诚忽然狠狠的薅了一把头发,爆了一声粗口:「早说了周凯就是个奸诈小人!我他妈当初就不应该让步……」

「不该让步答应带着我?」唐川小心翼翼地坐到明诚身边,侧头探问。

明诚撇开眼,避开了唐川的目光。

明诚额侧的擦伤已经上过药了,为了处理伤口把头发拨去另一边,一薅之下更乱了,几络垂落在额头上,居然有一点脆弱的样子。唐川觉得自己到此刻才看清楚了明诚沉著老道的面具下头的样子,心中又是软,又是热。

「你说凯哥奸诈的意思我现在懂了,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,不过我现在不是没事吗?这还得感谢你。」唐川浅浅笑了笑,垂下眼睛,手指不自觉的搓了搓裤子:「我之前总是怀疑你,对你留着个心眼,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……」

明诚没接话,唐川自己想了想,又开口:「上次在楼下,你说的话,我还记得……我想,等过一阵子事情都完了,我们再一起出去走走,好吗?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着裤子布料的手指,松了开来,发觉只刚才几句话的时间内,指尖居然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僵硬:「我还挺喜欢登山健行的,去优胜美地露营或许不错?还是你比较喜欢卡斯楚……要不,还是一起去城市之光逛逛吧……」

话还没说完,明诚突然开口,毫不客气地截了他的话。

「你应该结束研究了。」

明诚的声音没有表情,唐川怔了一瞬,笑道:「和研究对象发生研究以外的关系是不太好,好在我的研究也进行得差不多了,再说,我说的也不是现在……不过你连研究伦理的事情都清楚,还真是让人意外……」

「我说的是,从现在起,研究终止,你回去写论文,致公堂不会再提供任何资料,以后你也別再来找我们了。」

这一次,明诚的声音冷硬得很明确。

唐川脸色一变:「为什么?」他很快联想到刚才明诚在手上输入讯息时的表情,冷静下来: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?」

明诚撇开眼,不吭一声,面无表情地伸手拿起脱在一边的风衣,眼见一副要走人的样子。

当真一点讯息也不再洩漏给他了。

唐川连忙起身,拉住明诚:「我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让你担心了,我也知道你们接下来肯定会有大动作,有很多事不能让我这个外人见到,我不会硬要杵在旁边误你们的事,但你也不必说以后都……」

「你的研究既然作完了,还有什么好再见面的。」明诚转过身面对唐川,缓慢但坚定地把唐川的手从他的手臂上推下来,眼中没有没有一丝柔情。

唐川脸色有些发僵:「怎么这么说,就算研究完成了,你和凯哥都还是我的朋友……」

明诚冷笑:「朋友?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就说是朋友?你可是警探见到脸就能放心放走的优良市民,高材生、未来的大教授。我们是谁?刀口上舔血,阴沟里行走的过街老鼠、城市毒瘤,警察司法部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,做什么朋友。」

唐川的声音微微发抖,还在努力控制自己:「我不是不懂大局优先的人,你又何必这样说自己和凯哥。我只是不懂,为什么连朋友都不能做了,各人的行当不同,可你和凯哥的人品我还是知道的。」

「你知道什么?你连我和周凯在邹大为面前演戏也看不出来,你知道什么。」明诚说着,淡淡一笑,连一点嘲讽或争胜的意思也没有。

唐川脸上血色退尽、哑口无言。

他聪明、逻辑性强、观察细致,但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大几,本科毕业直升读博、没出过社会的年轻人,怎么可能看得透老谋深算的老江湖。

难堪的沉默半晌,楼下忽地传来一声警车的警笛响,明诚的手机随即震动起来。

唐川下意识的赶到窗边,把窗帘扯紧。

「我该走了。」明诚整理清楚衣著,拎起防弹背心,已经恢复全然的冷静,甚至看起来有几分轻松。

唐川三步并两步,抢到明诚前头,捞了门口柜子上的钥匙皮夹,就要去扭门把:「你是要去指认冈萨雷的人吧?我跟你一起去。」

明诚拂开唐川的手臂,才刚好了的神色又沉下去:「你不下楼,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事发当时你和我在一起,是你帮我逃避临检,你现在去做什么!」

唐川完全不肯让步,挡到门前:「那些枪手我也看见了,要是他们不信你,我也能帮你作证指认,我不会碍你的事。」

明诚怒极反笑:「你就这么想和我们混在一起是吗?那好,等等我就告诉警方,规避临检的的好主意就是你出的,等到被控妨碍司法,唐博士,你也不必做什么研究了,到时候你爱来就来,周凯一定很高兴你来替他打工。」

唐川完全没想到明诚会说出这样直指他罩门的话来,他刚才一阵激动,只是想着不愿意就这样与明诚切断连系,根本没有想到实际涉入案件会对自己的研究带来什么影响,而他确实担不起这样的风险。

可即便知道明诚是为自己著想,被明诚锋利的言辞连番戳刺,到此时唐川也确实不知还能怎么再为自己争取了。

「你不会这样的,我相信你。」僵了好一会儿,唐川总算缓和情绪,抑制住心里的难受,肯定地反驳。

明诚什么也没回答,看着唐川的目光中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快速地跳闪着,唐川努力地想去撷取、解读,然而在他能明白以前,明诚已经垂下眼帘,等到明诚再抬起视线的时候,那双疏离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任何东西。

唐川咬了咬牙,终于慢慢从门口移开。

明诚那样的眼神,是在画下句号,终结讨论了。

不管那些难听的话是出自真心,还是隐藏善意,不管他是不该再在自讨没趣、还是应该接受那份心意,他都不应该再说什么了。

楼下的警笛声又拉了一响,明诚神色淡定地整好衣领,拉开小公寓大门。

大门即将关上,那个即将踏出房间的背影忽然停下,沉声道:

「別忘了这里是哪里。中国城里,只要有足够的利益,什么以假乱真的赝品都能卖给你。要是不想伤心,你最好別相信我,也別相信我们任何一个人,一个字都別信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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